白帶魚問：「我們以後是不是要換個地方開會，怎麼那麼容易就被找上門？」
我說：「你們當初怎麼找到我的，現在人家就怎麼找上門。」聞到了，受不了，這股味道…「白帶魚你為什麼這麼臭？你離我遠一點。」我大聲怒斥。
白帶魚表情有些羞澀，有些難以啟齒，他的好夥伴土虱急忙幫他解釋：「唉，還不是最近怕被公司追殺，我們這行又沒朋友，他只好往山裡躲...…躲到人家那個是養豬的啦。」
我的天啊，山裡明明住著很多種人，怎偏生挑養豬的呢？我不想追究，只會讓我更暴露在這種豬味中。
對七爺八爺最有效的溝通方式就是下指令，「白帶魚你給我住到市區去，西門町有酒店式公寓，自己煮飯吃，我找你也方便。」
「住市區不是很危險…殺張老闆的真凶還沒出現耶，業界不敢動你，還是會拿我們老花仔開刀…」土虱說。
「越危險的地方就越安全，再說，你再這樣，不用等你老闆，我先殺了你，徹底除臭。」我咬著牙講話，語氣很凶狠，就怕這種臭氣分子沾到我的衣服上、進入我口腔裡。
「好吧。可是在市區很痛苦，我好久沒接案了，有時會手癢，我在那裏，就是山上…..有時會拿豬練習..…在市區只有人，手癢不能解決，怕會洩漏行蹤…」白帶魚像是在喃喃自語，抒發近來鬱悶的心情。
土虱在旁挖苦式地補述，「他在那裏打工換宿啦，幫人家殺豬都不用刀，才會一身豬味… 哈哈哈哈...」不知道是土虱假牙映照出來的亮光，還是白帶魚現在困窘的心情，讓白帶魚眼睛都張不開。
Oh My God…真的是就怕豬一樣的隊友，我的隊友還真的跟豬打架…...
「今天不能開會了，你現在就給我去check-in，趕快洗澡，泡芳香劑泡個三天三夜算了。」我其實想把他在泡泡浴缸裡勒斃，這樣起碼他死時可以很香，而且永遠很香。
「我先跟你報告各界輿論吧…」土虱說。
「不用了啦，剛才棘手的人說得差不多了，土虱你今天也住過去吧，反正你們都不能拋頭露面，住宿通通我出...…你們身上的衣服也全丟了、重買算了。」我煩躁地對土虱道。
我的衣服應該也都要換掉了，一身豬味，揮也揮不去。
土虱抗拒地說：「為什麼？我有家，今天晚上我還要趕回去倒垃圾，垃圾車不等人的。」
「好好好，隨便，白帶魚你趕快去住，不然今天就把你一起打包丟進垃圾車！」我快受不了我腦中不斷浮現出紙片人與豬扭打的想像畫面，還有豬嘶的聲音......。
此時，我的手機震動了。土虱和白帶魚身上也傳來不同的手機聲響。
拿起來一看，是我們工會的群組傳來的兩張圖片和一小段文字。
那些公司開始動手了。
「新莊副都心附近一帶建案用地驚傳槍擊案，二名男子陳屍於車內，遭人以行刑式手法持槍爆頭。」這是節錄自新聞快報的文字，搭配一張警方與鑑識人員於現場拉起封鎖線並採取跡證的圖片。
另一張就是限制級了，我所謂的限制級，就是見不得社會大眾的圖片，那種現場搞得像屠宰場的同業作品。
那是兩名男子被殺後的「近照」。血肉模糊的臉下，胸口前還放了張白紙，紙上寫著：「這就是下場。」圖片旁有工會成員傳來的說明，說這張是「殺手公司們傳來的圖片，這兩位都是工會成員。」
血淋淋的恫嚇威脅，不愧是殺手公司，夠變態。
拙劣又粗暴地處決眼中的叛徒，拍照存證，傳給旗下殺手，要他們安分點。
我不得不說，我事前猜的真準。不過，表面上我是不動聲色。
土虱和白帶魚看了圖片後都眉頭深鎖、沉默不語。
白帶魚幽怨地打破沉默：「土虱你還要回家倒垃圾嗎？別連累到你相好的。」
土虱笑不出來了。
做一個殺手永遠都要往後站，冷靜觀察，習慣等待，享受孤獨。
不能享受孤獨，就沒辦法享受當一個殺手。
白帶魚繼續說：「今天就跟我一起去住公寓吧。你做這些不就為了她嗎？不要為了一包垃圾前功盡棄，尤其不能讓公司知道她還活著，這樣會連帶影響中間幫忙cover的一堆人。」
我看了一眼白帶魚，我並沒有要求解釋，但他似乎認為我跟他求解。「土虱的相好是之前某個訂單的目標，可是土虱看到她，下不了手。」
這下我真的驚訝了。「什麼？」這麼沒職業道德的事也做得出來？
土虱緊皺著眉頭，猶如回到被派去殺那女子的那一刻。
平常我不讓他們講這些掏心掏肺、鶯鶯燕燕的，今天難得沒阻止，於是向來寡言的白帶魚居然滔滔不絕地說話：「因為他發現那女人是個孕婦，她的男人有家室，不願負責，竟然就買凶殺人......土虱小時候，爸爸過世，媽媽懷遺腹子時出車禍一屍兩命，土虱從此變成孤兒。他對媽媽最後的印象就是一個孕婦的形象，所以他看到孕婦…...」
這時，土虱用粗短有如甜不辣的手指掩著鼻子，後來又仰著頭望向天空，原想說他是在流鼻血嗎，正想告訴他這是錯誤姿勢.......定睛一瞧，原來土虱是紅了眼眶不想讓眼淚掉出來。
唉……老粗有顆玻璃心，兩位哪裡是閻羅王的鬼使神差，簡直是天上下凡的天兵天將，這節骨眼還在搞這些。
「好啦好啦，拜託你們今天都去住公寓啦。」我大聲地做結論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