兩個月前
Joe騎車經過大直美麗華，從抬頭看摩天輪的仰角，Joe腦中閃過一點中學三角函數的計算，從目光與地平面的夾角，和自己到摩天輪的目測距離，定位出自己現在的方位…
其實，又不是電腦，哪算得出來，Joe只是用方程式麻醉自己，這是他熟悉的路段，他深知等下就會經過那熟悉的巷道。
他忍不住放慢了速度，「看一眼好了」。
車停了下來。眼神探向巷內，仰望看上去，Joe心頭一驚，「咦 怎麼不見了？」，再順著從頂樓看回地面，這才定睛在6樓那道可稱是台灣國民款式的鐵窗—「喔，還在還在」，只是陽台掛滿了一家口子的衣服，還多了好幾盆盆栽，看起來確實是不一樣了。
以前Joe拖著疲憊的身心靈下班回家，在巷口熄火停車後，拎著鑰匙和在7-11買的關東煮，都會習慣性地先抬頭看看自己的住處，雖然一片漆黑，但只要看到一整排赤條條的鐵窗映著月光，就能馬上定位，「嗯，我家在那，我回來了。」
現在，「前住處」居然從屋內透出一絲亮光，陽台上掛滿了花花綠綠的東西，不仔細看還不會先注意到鐵窗，怪不得剛剛沒一眼認出。
嗯，再次確認，他的舊居確實是不一樣了。
很顯然的，自從單身的Joe搬出來後，新入住的住客（其實是新的房屋擁有人）應該是一個小家庭，判斷依據在於陽台曬衣繩上的女性內衣、男性四角褲和疑似嬰兒圍兜兜的衣物。
不知怎地，Joe突然有些悵然，想想過去四年多住在這裡的日子，雖然老是被工作操到把這裡當盥洗加睡覺的旅館，但是畢竟在這裡也度過不少失眠的夜晚（真奇怪，睡眠時間已經被嚴重壓縮，但回想起來，還是很多難以入眠的時光），偶爾有幾天假期，也能整天賴在裡頭看DVD和漫畫、吃泡麵果腹…直到再度該睡覺的時間。
不知道現在屋內的擺設怎麼樣，應該也很不一樣了吧？！一個小家庭的家俱擺設應該會跟單身漢差很多吧？以前Joe的東元小鮮綠夠放半打的開封罐頭，足以嗑上個十天半月。現在這屋子有女主人，冰箱應該會放些青菜水果，小鮮綠…應該就不夠用了吧。
以前臥房內單人床旁邊有塊小空地，天氣熱睡不著、又想省電不開冷氣的時候，Joe會索性把上衣脫了，以臥冰求鯉的姿勢，趴在小空地地面上圖個涼快。
有時看到批踢踢上文章提到工程師長相都很抱歉、身材不堪入目時，Joe還會悲憤地起身到這塊小空地上做幾下伏地挺身，妄想用這幾下伏地挺身來召回「出走多時、已經回不去」的身材；小莉還在的時候，週末夜晚，兩人還會依偎在這塊小空地上親熱…嗯，小莉還在的時候。
現在那塊小空地還在嗎？單人床應該換成雙人床了，小空地…可能可以放嬰兒床吧。總之，過去熟悉的一切現在都被存放在想像空間。Joe發現自己也開始想像起男主人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。
「不對，有什麼好想的呢？」這種家庭生活離他太遙遠。總之，他的前住處，這個曾經屬於他的天地，現在是別人的家，什麼屋內擺設、什麼陽台鐵窗，他都無從過問了。
唉，租房子就是這樣，房東說房子要賣出去，你也只能摸摸鼻子、乖乖搬家，誰叫自己生不逢時，要早個十年出道，景氣好、房價又沒這麼離譜，加上自己「小便變黃」都在所不惜的拼勁，憑著股利分紅，早就能入住「天龍國」做個「天龍人」了，不然就是能豪氣地砸一疊現金或是出具一張空白支票，對房東說，「叫老子搬，門都沒有，他出價多少，我加個一成給你總行吧？」…嗯，這一切都只是Joe的異想世界。
總之，名下無房的他，對所有的房子而言，只是住客、只是過客，而這些房子都不是他的家。
Joe拿出機車鑰匙，發動摩托車，「還是我的『愛駒』好，起碼是我的，別人搶不走…」跨上車，聽著引擎低鳴聲，Joe猛然想起達達馬蹄聲那首詩，「我不是歸人，只是過客…」
嗯，理工組出身，能想起這段經典詩句，還是不禁有點得意（雖然不記得是誰寫的），畢竟以前小莉常笑他沒文化，唯一完整拜讀過的課外文學作品居然是九把刀的小說，這點老是被小莉拿來說嘴。嗯，小莉，又想到小莉。
「我不是歸人，只是過客…」幸虧這詩有納編入國民義務教育的教材，此時還可以想起，讓自己增添幾番悲劇色彩。
Joe駕著愛駒向前行駛，今天不是故地重遊，只是路過。以前住這裡上班方便，後來隨著公司搬到土城去，Joe也就成為新北市的新住客，租金便宜多了，但是Joe還是喜歡內湖舊居。
想念深夜的鐵窗、想念單人床旁的小空地…想念…。
身為被普世價值認定只懂得0跟1程式語言的電腦工程師，最近好像太感性了點，Joe心想。可能跟等下要參加的婚宴有關吧。
Joe一邊騎往婚宴場地新興重鎮，一邊回想起六個禮拜前拿到喜帖時的震撼力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