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個傻瓜出自於「第二人生」專輯，很特別的是這首歌講的是升學主義，有別於流行歌的萬年主題「愛情」，這種題材既具社會責任又接地氣(你不一定有轟轟烈烈的愛情，卻大多有被教育制度摧殘過)，真的是只有五月天才寫得出來。
與享譽國際的印度電影同名，主題也相關，應該就是阿信靈感來源，不過電影是講述三位好朋友，這首歌則將三個傻瓜定義成生三個時期裡的「自己」，歌曲有種歡鬧的氣息，卻是講述一個人最終「發現自己怎麼傻傻的，就按照大家的規劃這樣走。」心酸又沉重，人生就這樣過了(菸~~)。
我記得阿信講過覺得「念書是來還債，盡兒子的本分」，他對聯考其實非常憤怒 (我也是啊，可惜做不了五月天，來證明這一套升學主義邏輯是錯的…嗚嗚)。有些時候大家在罵教育制度，怎麼改都不對勁，可我覺得呢，整套社會文化、價值觀才是問題啊，如果大部分人還是覺得「唯有讀書高」，那教育制度再怎麼改，也只是只要方便我家小孩上好大學就是改的好，不方便就是不公平、就是改不好。
尼看看，五月天已經是亞洲天團時，瑪莎(推估當年收入至少4000萬台幣)竟還被姑姑問「啥時找份正經工作？」，呵…能當五月天，誰還想份正經工作啊，而且五月天給社會帶來的正面影響，比起很多高學歷政客好太多太多了吧。瑪姑姑妳到底在想什麼？XD
忽然想起以前念書時，有篇課文叫「范進中舉」，范進從年輕考到老，考上了喜極而瘋。我不忍心故事裡生活在現代的范靜，也受這樣的折磨(呵，我們人雖傻，好歹很善良…)，安排她從三個傻瓜間早早領悟。呼應歌詞的是哪三個傻瓜麻煩自己數喔，反正沒有什麼標準答案，別當成考卷啊。
文昌帝君座前香爐突然發爐了，現場信徒一陣驚呼，接著傳出一陣鼓掌聲。
范靜倒是很淡定，畢竟拜很多年了，什麼場景沒見過，身邊的母親和嫂嫂興奮地說，「好兆頭好兆頭….」，分別是 9 歲和 6 歲的姪子姪女，張著大眼、踮著腳伸長脖子看著香爐裡到底有啥稀奇，讓媽媽和阿嬤那麼開心。
范家點了好幾盞光明燈，多到范靜媽媽特別詢問有無家庭優惠方案。除了范靜要繼續考公職外，姪子姪女也是一人一盞，姪女 Chloe 今年也要參加私立小學入學考試。
范靜本來以為哥哥嫂嫂在開玩笑，小一還不識字吧，怎麼考試啊。直到嫂嫂幫小姪女報名教注音符號的正音班和心算班，范靜才知道是玩真的。
當年嫂嫂說，她讀了很多兒女錄取幾大名校的教養書，發現品格才是一切根基，小姪子太皮，就該給私立學校好好管教。這回換小姪女要上學了，嫂嫂說，小姪女喜歡唸書，上私立學校能多學點才藝，滿足她的求知慾。
嫂嫂還強調她是教育工作者，所以因材施教，可是范靜暗覺好笑，說是因材施教，最後結論還不是一樣，今天只是生兩個，就算生四五個，嫂嫂也能想出四五個不同的理由，導向同樣的結論。
像昨天小姪子就被嫂嫂打了幾下，嫂嫂說不是氣他成績不好，而是他明明就很聰明，就是太粗心，才多錯了好幾題，打他是要他記得下次要多細心。
那到底跟他「因為成績不好被打」有什麼差別？下次沒有一百分，是不是又會因為「明明很聰明，就是不讀書，才多錯了幾題」被打？
嫂嫂要兩個小孩再用手拜拜「補強一下」，她看了一眼范靜，低頭教兩個小朋友也要保佑姑姑找到工作。
范靜聽了不悅地說：「我有在工作。」
嫂嫂臉上閃過一絲尷尬，改口要兩個小孩向神明祈求讓姑姑「趕快考上，有份正經工作。」
范靜望向香火繚繞中的文昌帝君神像，這尊從小被媽媽帶來膜拜的神明，每回考完高中、大學、研究所都還來酬謝神明神威浩蕩，讓她拿到好成績，可為什麼日子沒有比較好？還是要祈求文昌帝君繼續保佑拿份正經工作？
范靜看著純真無辜的姪子姪女，嘆了口氣，什麼樣的未來在等著他們啊？
每回不忍小姪子小小年紀埋首一堆測驗卷，欲出言相勸，猛然想起自己也還在準備考試，從事嫂嫂眼中不算正經工作的約聘職，就又氣短說不話來。
想著想著，范靜眼睛被香爐的煙燻得張不開，不自覺地流下淚來。
小小的個子 看著看著 看到張開嘴 那是第一個傻瓜
小小的心願 想著想著 想要快上學 可不可以啊媽媽
一定有很多 老師同學 新書包書本 還有第一條手帕
沒想到將會 用盡所有 精華的年華 但有誰能脫隊嗎
長大不是玩耍 不是畫畫 不能夠玩沙
長大是學文法 是學書法 加法和減法
Chloe
「阿公跟我玩啦！」
阿公說：「妳別給我弄亂，我又要重數了。」阿公把硬幣排成一排又一排，一直在算「一二三四五….」
他有點兇，我不敢跟他講話，姑姑問他：「你在幹嘛？」
阿公嘴巴還是在唸，「407、408….」，最後他用個袋子把錢全部裝起來，看起來很重，裡面都是銅板。他跟姑姑說：「零錢太多，我等下要拿去銀行換成鈔票。」
姑姑看起來很生氣，「你就不能花時間在有意義一點的事情嗎？不是說要學英文嗎？」
我說：「阿公你也要學英文嗎？跟我一樣！」
阿公說：「哎呀，阿公老了，學英文沒用啦，你們小朋友才要學。」然後就要穿鞋出門了。
姑姑還是很大聲：「你不學英文，你可以去學你有興趣的東西啊，退休生活要安排一下吧。」
阿公說：「唉，我還學什麼東西啊。妳不用管，我自己會安排。」就出門了。
阿嬤笑笑跟姑姑說：「妳爸爸怎麼可能去上課，糟老頭拿一堆銅板給人家找麻煩，不過也好啦，也算有事情做。不然他也不知道還要學什麼。」
大人好像都不用學東西，我跟哥哥才有在學東西，可是也不是什麼都學，電視裡面有外國小孩在做飯，我跟馬麻說，我也想煮甜點，可是馬麻說不行，那個不能加分，長大再學。
那阿公長大了，應該可以學煮甜點。真好。
不能談戀愛 這麼這麼 認真就是他 登場第二個傻瓜
大人告訴他 別怕別怕 愛情和青春 會在未來等著他
所以他丟了 詩和天真 寒假和暑假 籃球漫畫和吉他
他終於哭了 就在那天 回憶缺席了 最後一次鳳凰花
補習班內，周勁喜孜孜地從班導那拿回英文模擬考卷。不是為了那不怎樣的分數，他反而是迫不急待地翻到英文作文那面，想看看閱卷老師寫了什麼。
大概四個月前吧。周勁當天早上才發了段考考卷，心情down到谷底，晚上去補習班又無接縫地考不知道第幾次的英文模擬考，作文題目是 “Never give up”，這種老梗題目此時看來一點都不勵志，周勁只覺得諷刺，not only, but also胡亂謅個幾句，他就憤怒地寫道， “Never give up is bullshit.” 接著他就抱怨，「我怎麼唸都不會進好大學，我就是個魯蛇，魯蛇就該放棄。」
神奇的是，最後那幾句的英文，他寫得很有發洩後的快感，寫完他就交卷了。
但下次上課要拿考卷前，他想起上回在考卷上的放肆，忽然很不好意思，一拿到卷子馬上蓋起來，就怕看到上面的作文成績。
直到回家他才打開，卻大吃一驚，不是為了分數 (他竟也忘了最後到底拿幾分)，而是改作文的人竟然在他文章下方用英文寫了長長一篇。
周勁就算英文不好，也看懂了那人寫的：人生很長，考試只是一時的，考差絕對不代表是魯蛇，撐過去就好，寧可放棄考試，也不要放棄自己。
那句爆走的 bullshit，本來預期是要被畫個大叉叉的，沒想到竟被改成 “Never give up？ Bullshit.” 說是這樣比較符合外國人用法。
一時間，周勁覺得，閱卷人好懂他！而且他寫的比自己作文還多，反而讓他萌生另外一種「不好意思」。
看著那娟秀的字跡，開啟了周勁的想像，這個閱卷人一定要是女生，不…一定就是個漂亮女生，而且是很體貼的那種，才會願意花這麼多時間來鼓勵他。
周勁沒有交過女朋友。爸媽說，學生的本分是讀書，怎麼可以談戀愛，以後上了大學，自然就有機會。
周勁雖然有努力盡學生的「本分」，可是有愛慕對象也是青少年的「本能」呀，周勁暗戀過幾次，總是不了了之，連告白都省了，畢竟對方也怕影響學業吧。
不過，這個「她」，英文好好喔，一定是好大學的學生，有著大好人生，還可以交男朋友，「她」一定很多男生追求…
下次改考卷還會是「她」嗎？
不知道，可是他開始把握每一次可以在補習班寫英作文的機會，他好想跟「她」講話。很奇怪，一旦這樣想，英文句子就開始源源不絕地冒出來，雖然不一定符合什麼文法，可是他越寫越順，單字越用就記得越多。
最最最美妙的是，真的是「她」在改，「她」很細心地幫他修改，而且還會回復他在每篇作文尾巴加上的個人小問題。
譬如說作文題目是我的興趣，周勁洋洋灑灑寫著他喜歡打CS、打籃球、看推理小說 …可是其實他還有好多事都沒嘗試過，他也不確定這些是不是他最喜歡做的事，還是只是最方便他上課和補習間的空檔可以做的娛樂。他問「她」，對什麼有興趣呢？ 脫離死讀書的日子應該很快樂吧。
周勁開始期待「她」每次的回覆，對於「她」的修改也很快就能牢記於心，因為那是少有來自於「她」的訊號，一收到就要好好珍藏。
兩人這樣一來一往，對周勁來說，青春有太多困惑與苦悶，「她」又像傾聽者，又像解惑者，不只是英文老師，又像是精神導師 (mentor)，甚至周勁對「她」有更多幻想，像是暗戀對象，又像是那個他憧憬的未來。
搭公車或是上廁所，他腦中就會浮現要跟「她」講些什麼，還得用英文呢。雖然每次題目都不同，可是他越來越能快速依題目要求作答後還能與藉機跟「她」交心。
他的英文成績隨之緩步上升，不過周勁並沒有太放心上，因為鳳凰花已經開始火紅，也快指考了，跟「她」紙筆傳話，不是為了分數，純粹就是--想講。
死黨問他，「你怎麼知道『她』一定是正妹？搞不好是個穿吊嘎、挖著鼻孔一邊幫你改作文的阿伯咧？」
周勁大叫一聲，手肘勾住他脖子，「閉嘴閉嘴，她是我的 mentor 加 goddess (女神)，不可能是阿伯啦。」
周勁望著遠方的鳳凰花，高中生涯這麼痛苦，「她」一定要是正妹，才算畫上一抹美麗的回憶，他就怕鳳凰花謝掉那天，得淚眼送走從沒感受到的青春。
世界如果平的 為何人們 都要往上爬
活著不是贏家 就是輸家 你敢輸掉嗎
傻瓜 還在 繼續 掙扎
Chloe
「姑姑跟我玩啦。」
姑姑說：「我在做事耶，妳先自己玩好不好？」姑姑拿了一疊紙在上頭寫東西。
她又說：「這是別人寫的，很重要，不可以拿來玩。妳去旁邊玩吧！」
「我快要不能玩了。」
姑姑問：「什麼意思？」
「馬麻說，我要上小學了，以後就很難可以玩，所以我想要趕快玩！」
姑姑摸摸我的頭：「還是可以玩啦。妳以後功課就要做快點，做完就可以玩了。妳先讓我把事情做完，等下我就陪妳玩。」
「好吧。」希望姑姑快點把事情做完。我去玩Elsa城堡。
姑姑怎麼還沒陪我玩，咦，姑姑在哭耶。「姑姑妳為什麼哭？」
她吸了吸鼻子，「有個學生問我對什麼事情有熱情，不用念書的日子是不是很開心？」
「什麼？」我聽不太懂。「妳不知道？」可能是學生的問題，姑姑不會。
姑姑說：「我不知道。我不知道我對什麼有熱情，我自己書唸這麼多，還是不開心，還是在考試，我要怎麼鼓勵人家努力考大學。」
「什麼？」
姑姑說：「為什麼我這麼傻，都照著別人規劃這樣走，到現在一事無成，這世界上哪裡才有適合我的位置啊？」姑姑又哭了。
我等了她一下。姑姑說：「我實在不忍心騙你們，明知道都是浪費時間，還看你們繼續照著做。」
「誰？誰照著做？」
姑姑說：「這個小男生啊。」她指著手裡那張紙，「跟妳比也不小了，應該說是大哥哥，」姑姑蹲低，跟我一樣高地看著我，「還有妳。唉，記得不要以為大人講的都是對的，好嗎？」
我點點頭。我記得了，雖然我聽不懂。就好像馬麻昨天幫哥哥複習功課說的，「聽不懂沒關係，先背起來！」
什麼公式可以 讓我找到 殘缺的解答
什麼句型可以 讓我說出 悲傷的文法
周勁被補習班班導叫過去，說發現他的英文作文也寫太長，竟然和閱卷老師聊起天來。
班導神色嚴峻地說：「這位閱卷老師不是太專業，完全沒有通報我這裡，接下來幾次模擬考，我們會請其他老師幫你看作文。」
周勁好像被人推落古井一樣，心向下墜：「可是我英文在進步，『她』幫了我好多忙，我…我好喜歡英文。」
「英文作文不過才20分，寫得再好，也沒辦法大幅拉開跟別人的差距，離指考時間不遠了，應該要把時間投資在其他好拿分的題型上。」
真是太荒謬了，英文考試成績比學英文本身還重要。周勁頓然覺得，過去學校加補習班上的這些英文課，現在想起來不過像一場戲，一場老師和學生共同演出「大家學英語」的鬧劇。
可不管周勁怎麼說，都改變不了班導的態度，他覺得自己害了「她」。怎麼辦？以後再也無法跟「她」溝通。
他絕望地問班導：「能告訴我『她』是誰嗎？起碼讓我道個歉吧。」
班導臉色鐵青：「周同學，我代表補習班對於一時不察讓你和閱卷老師聊天這件事，表示歉意，可就快要指考了，你還在想些什麼，我需要跟你的家長溝通一下嗎？」
十九年後換來 五張證書 和半片天涯
終於發現我是 第一第二 第三個傻瓜
范靜一回家，她父親就像看到救星一樣：「阿卿叫我傳照片，妳幫我看看手機這個是要怎麼弄？」
范靜把手機接過來，問他要不要順便學起來，老爸不置可否，范靜嘟囔著，「什麼都拒絕學習。」
「哎呀算了吧，現在這麼多花樣，哪能都學，以前哪有這些東西。」
范靜沒好氣地說：「跟現在以前哪有什麼關係，以前就有英文，你也沒學啊，還說年輕欠栽培，退休後要好好學英文，阿不就現在，你還是不學啊。」
「…我現在有別的規劃啊。」
「都已經無聊到數銅板，哪有什麼規劃啊。」
「妳管真多。」范靜老爸不習慣聽訓。
范靜接著說：「我是希望你好好想想你到底喜歡什麼，我打賭你從來沒想過這個。」她講到有點激憤。
范靜悟了，老爸這輩子永遠都是別人叫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，父母要他唸書就唸書，老師說唸哪裡就唸哪裡，上司叫他怎麼辦就怎麼辦，沒有一件事是發自內心自己想做的，現在沒人叫他做，就什麼都不做了。
心理學研究說要有內在動機，才會有滿足感，才會學得好。
高中時候她是想唸心理系的，告訴老爸，當頭就被冷回了一句「學那有什麼用？」她就打消念頭了。現在才知道，其實爸爸對世界的認知，停留在他自己年輕的時候，只是依著其他人想法來教育她，可當年她怎麼就這麼聽他的話呢？
她在想，自己這麼激動究竟是在氣老爸，氣自己，還是氣…氣誰呢？
算了，今天一個兼差的工作飛了，大概因為這樣自己過於情緒化了。
也好啦，她安慰自己，她實在無法再看著可憐的高中生們被畸形的考試荼毒，還假掰地勸他們是為了美好的前程，其實只是複製一個又一個像自己的傻瓜。
只是來不及跟那個「小男生」好好道別了。
分不清 他傻瓜 你傻瓜 我傻瓜 誰傻瓜 傻不傻瓜 時間 一樣追殺
傻瓜啊 一轉眼 就老花 一轉眼 就白髮 一轉歲月 場景 也都變化
下禮拜就要指考了，周勁到文昌帝君面前祈求考運亨通。供桌上滿坑滿谷是各式供品和准考證影本，也算蔚為奇觀。
隔壁站著兩個小朋友，媽媽要他們用手再拜一下。周勁倒也好奇，這麼小就來文昌帝君面前報到啊，真是贏在起跑點啊有前途。
那個媽媽教他們說，「要謝謝神明讓妹妹考上菁英小學，」她抬頭望向一旁的一個看起來26、7歲的女生，「對了，請神明保佑讓姑姑找到穩定工作。」
那個女生卻搖搖頭，「不用了，不用再請神明保佑了。姑姑不考了，就也不需要文昌帝君保佑，祂也幫不了我。」孩子的媽媽有點錯愕，倒是那個女生表情很堅定看向兩個小孩子，「我希望你們知道，人生不一定只能考試喔，世界很寬，不用照著別人方式走。」
不知怎地，周勁心中有些震撼。
那女生應該會在他心裡待上一陣子，不只是因為她很漂亮，而是她的話是什麼意思呢？
考完指考後再想吧。
這故事 熟悉嗎 走過嗎 無奈嗎 心痛嗎 傻不傻瓜 代價 一樣無價
到最後 一轉眼 就老花 一轉眼 就白髮 一轉歲月 眼淚 也都爆炸
只剩 三個 悲傷傻瓜
只好 音量 加大
*本篇橘字處係出自歌曲「三個傻瓜」，作詞者陳信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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