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6年8月4日 星期四

【連載】百年血癮 23

作者:且徐行

鄭文琳急壞了,顧不得沒有光槍傍身,再不做點什麼,Hunter就要被打死了吧,她全速朝吳春生奔去.....可還沒碰到他,吳春生竟然瞬間倒地!

鄭文琳一愣,宛若停格在那一刻,眼前又是藍光,卻不是剛剛的粼粼波光,而是刺眼的光束!

鄭文琳回頭望去,好不容易眼睛才適應了前方的強光,在光束照射下,她看清楚,站在郵局鐵捲門前的是李大龍。

李大龍手裡拿著Hunter的光槍,他應該還調高了能量強度,打中了吳春生。李大龍用慣有的低沉嗓音對著奄奄一息的Hunter說:「我就知道你不是尋常人,果然跟著你就能找到咬阿瑋的真兇,花了我一點時間,不過不要緊。」他槍仍對準吳春生,慢步逼近。吳春生中槍後能量大耗,有些動彈不得。

李大龍怎麼找來的?….鄭文琳心想,啊,他應該是追蹤Hunter的車牌號碼到這一地帶,再徒步尋找他們,像警察辦案那樣。

走到吳春生身邊,李大龍氣憤地將他的連身帽一把抓下,惡狠狠地把槍管塞進他嘴裡,「幹,你這個王八蛋怪物,遮頭遮臉,見不得人是吧,一槍打死你也太便宜你了…我兒子跟你無冤無仇,你….」剛擊發過的光槍碰到吳春生的皮肉便滋滋作響,想必應該是帶來一陣炙燒般疼痛。

「李組長,不要…不要…這樣真的會殺死…他…你要回到…兒子身邊。」Hunter掙扎得要起身,但似乎傷得不輕,鄭文琳急忙把他扶坐在地上。

吳春生無懼地將唇舌避開槍管,裂嘴大笑,「喔,阿哈哈….原來你是昨天那小子的爹,怪不得看著有些眼熟….哈哈哈哈。」身體仍顫動不停。

李大龍朝他臉上啐了口水,怒不可遏,「你笑什麼?為什麼不早點死一死,看我宰了你….」槍管又緊貼著吳春生臉頰。

不料吳春生陷入一陣癲狂的痴笑,「哈哈哈哈,好笑的是什麼你知道嗎?……我其實吸了好多個像你兒子那種,可你算第一個找上我的爸爸…..好幾個都沒人在意,竟然跟我這個怪物一樣…..哈哈哈哈…..」

李大龍原先氣得就要扣下板機,此刻竟下不了手。吳春生破碎的的話語竟如同響鐘,逼著他正視他一直拒絕面對的陰暗角落。

上回李大龍父子倆一起去上親子諮商課程,兒子在老師開導下說,覺得「自己長期被忽略,像沒人在意的怪物」,當時李大龍還很生氣兒子不給面子,在外人面前亂講話、掀家醜…現在他就快失去兒子,他滿腦想著要復仇,罪魁禍首竟然說出和兒子幾乎一模一樣的話,是命運在嘲諷他嗎?

「快點動手啊…報仇啊…」吳春生又似囈語。李大龍幾經糾結,腦中都是兒子閉目躺在病床上接受急救的畫面,可耳邊縈繞的又是兒子覺得自己不被重視的心聲…..最後李大龍把槍口移開吳春生的臉頰,在他臉上留下一道圓形灼傷。

看著李大龍詭異的轉變,Hunter和鄭文琳心還懸著,不明就裡。

李大龍委頓地坐在地上,愧疚感油然而生。

昨天,原定要和兒子再去接受輔導,可局裡說要擴大警網,他又毅然選擇了工作優先,兒子這頭又放了鴿子,阿瑋只是在簡訊中指責父親再度食言就關機了,再聽到兒子消息就是得知當天他又跑去找以前那群朋友,忍不住癮頭又吸毒….夜裡慘遭攻擊。

李大龍沒想過那則簡訊很有可能是阿瑋此生發出的最後一則。他只以為這則就跟以前阿瑋「無理取鬧」的那些都一樣。

要是昨天他信守諾言,不是跟兒子的約定丟在一旁,現在阿瑋是不是還是活跳跳呢?要是阿瑋成長過程中,他能多關心兒子多一點,有沒有可能阿瑋就不用去找同類朋友取暖呢?是不是兒子就不會染上毒癮,可以有大好前途呢?

直到昨夜守在醫院,他才驚覺好久沒有兒子熟睡的畫面,上一次這樣看他,他還是三四歲的童稚模樣,那時他的媽媽也還沒離開….什麼時候兒子變這麼大了…….。

這些念頭讓李大龍無法承載。

「報仇…我咬了你兒子….你快點報仇….殺了我….我昨天很…過癮,要不是被打斷….我….就能吸..吸乾他」吳春生身體難受卻期盼著接下來的解脫,不住地要激怒李大龍。

望著在地上抽搐、涕泗橫流的吳春生,李大龍剎那間了悟,他和兒子一樣,都只是成癮的病人,都是覺得自己沒人在意的怪物….說起來,到底從哪裡就出錯了呢



李大龍放下光槍,做了這輩子沒做過的事---掩面痛哭。

李大龍緊要關頭忽然罷手,讓Hunter 鬆一口氣卻不敢鬆懈,他鼻青臉腫、滿身血汙,右眼還睜不太開,強忍著身上疼痛,奮力從袖裡掏出針劑,咬住針頭套,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就拿針頭往自己身上打。

一旁扶著他的鄭文琳嚇了一跳,「你幹嘛?你…你也吸毒啊?」

「不是啦。」Hunter就像補血一樣,重振活力,努力起身就要走向吳春生。

不料吳春生先翻身坐起,傾盆大雨一時間淋得他睜不開眼,幾道閃雷映照下,鄭文琳看到雨水順著他的長睫毛滑落,如同大雨滴落屋簷,瞬間他眼皮一開,露出褐色眼瞳,鄭文琳心跟著揪了一下,只見他瞳眸分明卻眼神迷離,鄭文琳情急下對 Hunter 大喊:「你小心啊!」

Hunter 見狀準備縱身撲向吳春生,可吳春生竟飛快爬向鄭文琳,一把抱住她:「淑卿…對不起…對不起,我應該聽妳的…」

這下Hunter和李大龍都傻了。

鄭文琳莫名其妙的被吳春生擁入懷裡,他渾身發抖,牙齒格格作響。她想著要使出擒拿術,可她剛才目睹吳春生超乎常人的體能,她根本毫無勝算,雖然很害怕,但還是先以不變應萬變,只是她有點訝異吳春生身體好冷、好冷,一絲溫暖都沒有。

恍惚之中,吳春生看著一身白西裝的 Hunter,彷彿見到當年喜著白袍的燕雲,他對著 Hunter 說:「燕兄,錯了錯了,我們愛她卻害了她….你也希望她幸福的不是嗎?…可你知道她後來好可憐、好孤單嗎? ….」

吳春生充滿柔情地輕撫鄭文琳的頭,可他懷裡的鄭文琳看起來正暫停呼吸、神經緊繃,就怕他忽然暴走。

Hunter 很想告訴她,吸血鬼不是殭屍,可以自然吸吐空氣,別憋壞了….,可 Hunter 不知道該不該出言破壞吳春生錯亂的幻想,按理說,吳春生是不會傷害這位「淑卿」的,如果現在去點破,會不會反而害了鄭文琳?

神智迷離渙散的吳春生又對著「燕雲」道:「啊你不知道,因為你死了,牧師也是….所有人一一告別,什麼都沒留下…只有淑卿,我不要離開妳,上次我錯了…」

Hunter終於可以揣測出當年阿祖、吳春生及淑卿之間的糾葛了。可現下看著他把文琳越摟越緊,深陷在憂傷痛悔的情緒,Hunter 仍完全不知如何是好。

此時,李大龍拿著光槍對著吳春生擊發!

可什麼事都沒發生,李大龍詫異地又多試了幾次,仍然無效,Hunter已無暇解釋光槍和一般槍枝用法不同,先前李大龍操作不當,現在已經不能用了。

Hunter 走近吳春生,「春生….」,可吳春生完全無視周遭,彷彿天地間僅剩他和「淑卿」兩人:「對不起,妳才是對的…山無稜,江水為竭 ,冬雷震震 ,夏雨雪,天地合…」 ,吳春生猝然拿起地上碎開的花盆,劃開自己的手臂,鮮血奔流著。

「把妳變成我的同類,妳就不用被無情的人類欺負了,我們永生相惜…」他張口就要往文琳頸項咬去…Hunter大急,抓起袖子裡僅剩的、威力最強大的閃光彈就出手…

小小如同一只蟬的閃光彈,不偏不倚落在吳春生面前,開展出炫目紫色強光,對於近距離處於光照範圍的三人來說,天際剛劃過的閃電頓時相形失色,Hunter 趕緊伸手拉回文琳蓋住她雙目,避開幾乎讓人眼盲的瞬間。

等文琳看清楚前方,她見到吳春生的形體在強光中快速瓦解,「那是剛開發出來的閃光彈,專門對付血族的,之前我還曾跟公司說我不要配。」Hunter 表情木然地說著。

吳春生的目光朝文琳投來,心痛急切的神情,比之永訣又多一層憾恨….文琳猜想他的肉體正承受巨大痛苦,可就在吳春生快完全消失之際,他望著文琳和Hunter 兩人,眼神似乎又露出了悟後解脫般的笑意….接著,幾百年來的貪嗔痴傻隨之灰飛煙滅

最後地上僅存著灰燼,連吳春生方才潺潺直流的鮮血也如同蒸發。

郵局前一片狼藉,但寂靜地只剩淅瀝雨聲,李大龍愕然的無話可說,遠處還有個剛甦醒過來、頸上多了兩個洞正在喊疼的小伙子。

Hunter 動也不動,罕見地面無表情說道:「他剛剛那一切是想要幫妳完全轉化,不是真的要害妳,可我…沒辦法,只好…。」

鄭文琳默默點點頭,腦中盤旋地卻是吳春生臨別前的模樣,她忍不住道:「我不懂…」

其實她沒打算真的要問Hunter,可話都沒說完,Hunter就接口:「那眼神跟那位叔叔一樣,他們想救朋友、救愛人,即便自己被誤解、要被消滅了,還是掛心對方。」

鄭文琳疑惑地看著他。Hunter 平靜無波地說:「之前跟妳說的那位血族『殺父仇人』,我爸假借他說要幫助血族團聚,實則是設下陷阱,想一舉毀滅他們,可事跡敗露被先下手為強,我爸身負重傷,那叔叔雖然被欺騙,但他知道我爸其實是希望終結祖傳任務,陪我長大,所以最後一刻自己冒著極大風險要幫我爸完全轉化,好巧不巧,正要吸乾我爸血液的時候,被我撞見,我….我滿18歲後,我媽才跟我說當年的真相,就怕我自責….」

最後,Hunter浮腫的臉似乎淡然一笑,但當年他誤殺的血族叔叔和吳春生兩人臨終前悲涼、悽愴的雙眼似乎重合在一起,觸動他的心靈深處,無法自已….

「後來呢?」鄭文琳怔怔地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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